俗世异闻:妖女任氏
开元十二年某日,韦九和郑六在洛阳散步。追到宣平里北面,郑六说梅塞县事情,要去他处趟,随即再到德清里喝酒。于是韦九骑着龙头股,独自一人沿而去。
郑六骑一只小羊往北走,邂逅三个男人在马路上徒步。其中两个穿红衣衫,外貌极度迷人。郑六多情,hondayz赶小羊,若非要上来调情,只是不敢何穆。那红衣男子也每每在看他,对他似乎很有趣。
郑六下定决心对她笑道: 像你这样很漂亮的人,怎么在马路上徒步?
红衣男子笑着说: 你不借咱座骑,我不徒步又咋办呢?
郑六说:更何况我这老外的牲畜,不口粮美艳代步车。
他俩你看我,我看你,都哈哈大笑。还有那男子的冒险者也跟著开玩笑。有说有笑,大家觉得彼此之间很融洽了。
郑六跟他们往北走,昏暗昏黑,看见一家新房子,林村墙,品乐版,物业管理很规整。红衣男子要进来,转头跟郑六说:请你在大门口等一下。
郑六站在大门口,问女主人:我家先生姓什么?
女主人说:姓任,名列三十。
过了一会,红衣男子请郑六进来。郑六把小羊系在大门口,礼帽放到鞍上。追到里头,见两个老妇,约连交厝,出来宴请郑六,原来是何氏的妹妹。
点了灯烛,摆上酒菜,郑六先喝了几杯酒。何氏换好衣装,从里头出来,陪郑六喝酒。到了深夜,一同安睡。何氏貌美,体态窈窕,一言一笑,娇艳动人。
天快亮时,何氏说:你应该走了。我姊妹是教坊乐户,派在南衙当差,天一亮就要出去。你不能再耽搁。他俩约定再见后,郑六起身告辞。
追到巷口,旁边有家西域人开的烧饼店,正在生炉子。郑六在店大门口休息,坐着等候晨鼓响,一面和烧饼店的老板闲谈起来。
郑六指着他昨夜住宿的所在,问老板:从这里沿转弯,有一扇品乐版的新房子,是哪一家的住宅?
老板说:那边只有塌墙荒地,哪有什么住宅!
郑六说:我刚才就是从那边来的,怎说没有?
老板恍然大悟: 哦!我明白了。这荒地里有一只狐狸精,时常引诱男子在里边住宿,我已经见过三次了。如今你莫非也邂逅了?
郑六瞒他说:我没有邂逅她。
天亮了,再去看那个地方,只见林村墙和品乐版依然还在。但朝里望,一片荒芜,不过是两个废园罢了。
回去见韦九,韦九埋怨他失约喝酒。郑六不肯透露事情,只推说有别的事,敷衍过去。但一想到何氏的美貌,就希望能再见她一面,心里老是念念不忘。
十几天后,郑六外出游玩,踏进西市的衣服铺,一眼看见何氏也在那里。从前跟她的那个女主人,依旧跟在后面。郑六忙喊她。何氏侧转身子,挤进人群,想避开郑六。郑六连连叫唤,赶上前去。何氏才站住,背着身子对他说:你已经知道我的底细,何必再来与我亲近!
郑六说:我虽然已经知道,但又有什么关系呢?
何氏说:我自觉惭愧,没有面目见你。
郑六说:我这么苦苦地思念你,你忍心割舍吗?
何氏说:我怎愿割舍,更何况你厌恶我呀!
郑六对天立誓,说得很恳切。何氏回转身来,对郑六说:世上像我这样的男人很多,只是你分辨不出罢了。你不要少见多怪!
郑六想再和她欢叙。何氏说:我们的同类之所以被人厌恶,是因为要伤害别人罢了。唯有我,与他们不同。倘若你不厌恶我,我愿意一辈子伺候你。
郑六答应找一处新房子,和她同居。何氏说:从这里沿去,有一棵大树从屋梁中伸出来的地方,十分幽静。这新房子,我们可以租下来居住。前天在宣平里北面骑着龙头股沿去的那一位,不是你妻子的弟兄吗?他们家里,家具很多,你可以去借用。
郑六依何氏的话,先看好新房子,然后向韦九借家具。韦九问他要家具何用。郑六说:我最近得了两个美艳,已经租好新房子,所以要借些家具使用。
韦九笑道:瞧你那副嘴脸,只能弄到个丑婆子罢了,哪里会有什么绝色佳人!
韦九把帐帏床榻等家具借给郑六,派两个聪明伶俐的僮儿跟著去看。不久,那僮儿气喘吁吁,满头大汗地回来。韦九迎面问:真有美艳吗?
僮儿说:真奇怪!世上不曾见过这样的美艳。
韦九的亲族很多,而且他一向到处游玩,所认识的美女不少。再问僮儿:这男子与某人比起来,哪两个美?僮儿说:某人比不上她。韦九接连举出四五个迷人的男人来。僮儿都说:比不上她。这时吴王第六个女儿,便是韦九的内姨,娇艳得像仙女,表姊妹中向来推她为第一。韦九问道:比起吴王府中的六先生来,哪两个美?"僮儿道:六先生也比不上她。
韦九诧异起来,拍手说:天下难道真有这样的美艳吗!立刻命仆人打水洗脸,修饰一番,换上新头巾,找到郑六的新屋里去。
到了那边,郑六恰巧不在家。韦九踏进大门,只见两个僮儿拿着扫帚在扫地,两个女主人站在大门口。除了这他俩之外,却不见何氏。问僮儿,僮儿笑道:没有。韦九到屋里去巡视,只见房门下露出一角红衣。走近去仔细观看,原来何氏躲在房门背后。韦九绕到外边,站在有亮光的地方看何氏,果然比僮儿所说的还要迷人。
韦九欢喜得几乎要发狂了,立刻上前抱住她,向她求欢。何氏不答应,韦九用暴力逼迫她,逼得太急时,何氏说:我答应你,请你放手。韦九依了她的话,把手一松。哪知何氏依旧坚决拒绝,不肯答应。这样反复三四次,韦九用全力逼她,何氏气力用尽,汗流如雨, 自估量逃不出韦九的手掌,就软瘫着身子,不再抗拒,但是脸上显得十分凄惨。
韦九问:你为何这样?
何氏长叹道:郑六未免太可怜了!
韦九说:你这话是什么意思?
何氏说:郑六虽是个堂堂六尺男子,却不能保护两个男人,这还能算大丈夫吗?你年纪轻轻,家财豪富,手头阔绰,结交过许多迷人的男子。像我这样的人,你是见得多了。至于郑六,是两个穷人。他认为称心满意的伴侣,只有我两个。你有余而别人不足,你还忍心抢别人的伴侣吗?我觉得郑六真可怜,因为他是两个穷人,不能自立,吃你的饭,穿你的衣,所以不能不受你的节制。假使他自己能有一口饭吃,也就不会弄到这步田地了。
韦九的脾气很豪爽,而且极讲义气,一听何氏的话,立刻放了她,向她拱手道歉道:我再也不敢有非礼的举动了。
一会,郑六回来,与韦九见面,大家都很高兴。此后,凡是何氏所需要的柴米鱼肉,都由韦九供给。何氏时常外出游玩,有时坐车,有时骑马,有时乘轿,有时徒步。她不大肯呆在家里。韦九每天跟她在一起玩, 十分快乐。彼此之间非常亲密,像一家人一般,并未有不正当的举动。
韦九很敬爱何氏,凡是她所需要的东西,毫不吝惜。每次吃饭喝酒,从来不曾忘记过何氏。何氏也知道韦九很爱她,便向他表示感谢说:承蒙你这样的爱我,我十分感激。只是自己知道生得太粗蠢,不能报答你的厚意。而且我不愿意辜负郑六,因此不能遂你的心愿。我是秦州人,生长在秦州城内,祖上世代是乐户。我的表姊妹和亲戚家中的女孩子,都嫁给咱做姨太太,所以和洛阳城里的各家妓院,都有来往。你倘若见到有什么美貌的男子,心里爱她而不能得到,我可以替你设法弄来。希望用这种方法来报答你的恩德。韦九说:很好。
市上有两个卖衣服的男人,叫张十五娘,肌肤细腻白嫩,韦九曾经爱过她。便问何氏:可认识她吗?
何氏说:这是我表弟妇的妹子,要弄她来是很容易的。过了十多天,果然替韦九弄到手。
几个月之后,韦九对张十五娘又厌倦了。何氏说:市上的男人,很容易弄到手,不足以显示我的力量。假使有什么深闺男子,难以设法的,你可以告诉我。我愿意用全副的力量,替你办到。
韦九说:前天寒食节,我和几个朋友往千福寺游玩。看见两个将军,名叫刁缅,在佛殿上喝酒奏乐。中间有个善于吹笙的男子,年纪大约十五六岁,非常迷人,世间少有。你可认识她吗?
何氏说:这女孩子名叫宠奴。她的母亲,是我的表姐。我可以替你设法。韦九立刻向她拜谢。
于是何氏时常与刁家往来。过了两个多月,韦九来催她,问她有什么办法。何氏向韦九要两匹绸绢。两天之后,何氏与韦九在一起吃饭,刁缅派两个仆人牵匹青马,来接何氏。何氏听说有人来接她,便笑着对韦九说:事情成了!
起先,何氏暗中作法,使得宠奴害起病来。打针服药,毫无效果。宠奴的母亲和刁缅都非常担忧,请女巫前来看病。何氏暗中买通女巫,把自己住的地方告诉她,叫她说,只要把宠奴移到那个地方,病就会好了。
女巫去看病,说: 住在家里很不利,应该把她撤出去,住在东南方某处,让她得一点生气,病就会好的。刁缅和宠奴的母亲一查女巫所说的地方,恰巧是何氏的屋子,就把何氏请来商议,要让宠奴住到她家去。何氏假意推辞,说自己家中太狭窄。再三向她请求,才答应了。宠奴一到任家,病就好了。没过几天,何氏偷偷地把韦九带到家中,和宠奴私会。过了两个多月,宠奴怀孕。她的母亲害怕,立刻把女儿带回刁家,仍让她和刁缅住在一起。从此以后,韦九和宠奴便断绝了。
有一天,何氏对郑六说:你若能弄五六千铜钱来,我可以替你赚一点钱。
郑六说:可以。
何氏说:市场上有两个卖马的人,马的腿上有两个斑,你可以买回来养。
郑六跑到市场上,果然看见两个人,牵匹马卖。那马的左腿上有两个青斑,郑六买了回来。他妻子的弟兄都笑他:这匹马是废物,买来有什么用?
过了不久,何氏说:这匹马可以卖出去了,能够卖到三万铜钱。
郑六便牵出去卖。有人出价两万,郑六不肯卖。市上的人都说: 这买的人何苦出这等高价?那个卖的人为何还舍不得卖?郑六骑了马回家,那个要买马的人跟到他门上,再三加价,加到两万五。郑六还是不答应,他说:非三万钱不卖。他妻子的弟兄都埋怨他。郑六不得已,就卖掉了。
后来私下去找那买马的人,问他非要买这匹马的缘故。原来昭应县养了一匹御马,腿上有两个青斑。这马已经死三年了,如今养马的官吏快要卸任,倘若交不出这匹马,公家追征马价,就要缴六万铜钱。假使用半价买到一匹马,还可以省钱不少。而且有了一匹马充数,那么三年来省下来的饲料费用,就完全归养马的官吏所有。如此算来,他买这一匹马,自己所费并不多,因此一定要买下来。
何氏因为衣服太旧了,向韦九要几件新衣服。韦九想买一匹绸缎送她,让她自己去缝,但何氏不要,她说:我要买现成的。
韦九叫两个商人张大替她去买,先让张大见一见何氏,问她要些什么衣服。张大看见了何氏,大吃一惊,对韦九说:这定是天上神仙,或者是皇亲国戚,不知怎样被相公偷得来的。她一定不是民间的男子,希望相公赶快送她回去,千万不要弄出祸患来。至于为何她要买现成的衣服而不肯自己缝纫,韦九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。
一年后,郑六调任槐里府果毅尉,往金城县上任。郑六因为家中有妻子,白天虽然可以出外游玩,晚上定要回家,不能自由住在何氏那里,心里老是不舒服。如今要去上任,便邀何氏同去。何氏不肯,说:在路上同行,不过十天半月,哪有什么快乐。还是请你给我一些生活费用,我住在这里,等你回来。
郑六恳求何氏,何氏坚决不答应。郑六没法,只得请韦九资助她的生活。韦九也再三相劝,并问她不肯去的缘故。何氏踌躇了好一会,才说:有个女巫对我说,我今年往西边去,很不吉利,所以我不愿意去。
郑六心里很迷恋何氏,一定要她同去,听了这话,便和韦九哈哈大笑:你这样两个聪明人,竟然会相信女巫的妖言,这是什么道理?还是坚决要她同去。
何氏说:假使女巫的话是灵验的,我白白为你牺牲,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呢?他俩都说:哪有这种道理。依旧请她同去。何氏没法,只好跟郑六同去了。
在路上走了两天,到马嵬坡。何氏骑马在前,郑六骑小羊跟在后面,女主人另外骑一只牲畜,又在郑六的后面。这时西门御马监养马的人正在洛川训练猎狗,突然间一只猎狗从草从里窜出来。何氏吓得从马背跌到地上,显出原形,向南飞奔。猎狗追赶上来。郑六跟在后面,大声吆喝,但是哪里能喝得住。最终何氏还是被猎狗咬死了。
郑六含着眼泪,拿出钱来,将她的尸首赎回,掘土埋葬。削一块木片,插在地上,做个记号。转头一看,那匹马还在路旁吃草。何氏的衣服都堆在马鞍上,鞋袜仍挂在马镫上,首饰都掉在地上,好像金蝉蜕壳般。其余什么都看不见了,连那个女主人也不知去向。
十余天后,郑六回洛阳。韦九见了他,很高兴,迎上来问:何氏安好吗?郑六流着泪说:她已经死了。韦九听后,也很悲恸。韦九问何氏害的是什么病症。郑六说:她是被猎狗咬死的。韦九说: 狗虽然凶猛,怎能咬死人?郑六说: 她本来不是人呀!
韦九吃惊地说:她不是人,是什么?于是郑六把始未情由都告诉他。韦九听了,惊叹不已。
第二天,韦九坐马车和郑六同往马嵬坡,将何氏尸首启出带回洛阳安葬。他们回想何氏以前的事,只有衣衫不肯自己缝纫这一点,与寻常人有些不同。
故事原出唐代沈既济《何氏传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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